第34章

    酒肆里热汽攀升,有男人欲与孟跃拼桌,被孟跃不留情面拒绝。
    “乳臭未干的小子,你……”
    酒娘子上前挽住男人的胳膊,低声几句,男人怒火退去,掐了酒娘子的屁股一把,坐回自己位上。
    孟跃蹙眉,酒娘子又凑上来,捧着酒碗要喂孟跃。孟跃偏头拒了:“劣等。”
    酒娘子神色微顿,不知孟跃在说酒还是在说她,但那凝滞只是片刻,她俯身欺近,香肩半露,胸前一抹雪白晃人眼,如蛇一般依在孟跃臂上蜿蜒,呼吸中带着呛人酒气,混杂身上的脂粉香,激的人头晕。
    “小郎君,奴家屋里有上等的玉浮梁,你要不要尝尝。”
    孟跃沉默,其他男人半艳羡半嫉妒的盯着孟跃,“酒娘子,你仔细把小郎君榨干了。”
    “小郎君去罢,酒娘子是这个…”男人比大拇指,色眯眯的盯着酒娘子的腰。
    “你不亏哈哈——”
    言语愈发露骨,酒娘子嗔怒众人,“一群冤家。”
    口哨声此起彼伏,嘈杂刺耳。
    孟跃起身,单手揽过酒娘子的肩,用大半个身子挡了其他人视线。
    酒娘子诧异的看向孟跃,她比孟跃矮半个头,从她的角度,瞧见孟跃挺直的鼻梁,抿紧的唇。
    她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,好似孟跃因着她被冒犯而生气,但很快抹了这个念头,自作多情也该有个限度。
    酒娘子刚要圆场,一股力道带着她往后院去,孟跃的大半个身子挡住其他人下流的目光。隔的远了还听见有人嚷嚷:“年轻小子就是性急,可别把酒娘子造坏了。”
    又有人接茬:“造不坏,哪有耕坏的田哈哈哈…”
    屋门关上,孟跃松开酒娘子,抱拳道:“失礼了。”
    酒娘子盯着孟跃,忽而噗嗤笑出声,一方轻盈手绢撩过孟跃唇间,残留香气,不知是惋惜还是感慨:“果然这般体贴怜惜的秉性,不是臭男人。”
    孟跃并不意外酒娘子能看出来她的性别。虽然也有一部分男人没有喉结,但是酒娘子长年跟男人打交道,这点瞒不过对方。
    孟跃之前男装时,顶着被人揣测的目光也要戴幕篱掩住喉部,混淆视听。
    酒娘子见孟跃不语,哼笑一声:“我不会说出去。”
    她在榻上落座,手肘抵着榻上小桌,单手托腮,耳侧长长的红珠耳坠子落在细白的颈项间,雪里红梅般,夺人心魄。
    孟跃:“多谢。”
    她语气正经,神态正经,稀松平常的回应。
    但酒娘子见惯了污浊的男人,或泼辣或懦弱的女人,冷不丁看着孟跃这样正派稳重的女子,很是新奇。
    以及孟跃望向她的眼神,也令酒娘子舒适。没有自以为是的悲悯,更没有鄙夷,她们是平等一般。
    所以,酒娘子从身后的榻里摸出一小壶酒和两个玉白的酒盅,招呼孟跃在榻上坐下,给孟跃满上一杯酒:“尝尝这个。”
    孟跃浅尝一口,酒娘子期待问:“如何?”
    孟跃细细回味,“入口轻盈,微甜不涩,漫有一丝丝果香,细品又无了。”
    随着孟跃讲述,酒娘子渐渐坐正身子,孟跃又尝了一口,咂摸:“应是粮食里添了青梅,石榴…”
    随后孟跃摇摇头,眉眼含着浅浅笑意:“我对酒并无涉猎,实在猜不出了。”
    “还有六月桃。”酒娘子弯眸,她生了一张鹅蛋脸,但五官有些分散,与旁人的这一点差别,令她顿时失了颜色,似白水寡淡。但细瞧她眼角却是尖的,眼尾长而挑,于是酒娘子特意在眼睛和嘴唇描妆。
    她不动不语,能道句小美人。但一动一笑,却是万般摇曳。乌髻间的金簪银钗,耳下红珠,皆沦为陪衬。
    风情美人,不外如是。
    此刻,这样一位美人指尖挪动,一点点盖住孟跃握酒盅的手,“你这般的,都说对酒无涉猎,旁人更不必提了。”
    孟跃敛目:“与酒娘子相比,我确实是门外汉。”
    话中恭维令酒娘子愣了愣,而后眉眼舒展,红唇飞扬,那对红珠耳坠在空中荡起迷人弧度。
    直待日落西山,孟跃才告辞离去。
    而宫里的热闹才开始。
    齐妃借口要事,将十妃及两位贵妃请至凤仪宫。
    殿内只稀稀落落点了四盏雁灯,傍晚凉风穿过半掩的窗棂,撩动灯火,高髻华裳娘娘们的影子堆叠在地,影影绰绰。
    威严而肃穆。
    皇后冷道:“齐妃,你如此兴师动众,所为何事。”
    齐妃微笑:“娘娘莫急,实因一名宫人求到我跟前,说有莫大冤屈,臣妾这才唤妹妹们前来。”
    一名面色苍白的宫人上前,却不是向皇后行礼,而是对顺贵妃磕头,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般,哭道:“顺贵妃娘娘,我家主子对不住您,但她当初也是不得已。”
    皇后眼皮子一跳,乌舂示意左右去拦,被齐妃的人阻了。
    宫人加快语速:“董嫔主子也不想害人,是董大人虚报兵士人数吃空饷,董小郎君女干杀民女,将民女一家打成山贼,杀良冒功的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了,皇后娘娘让董嫔主子服药,将流产之事嫁祸十六皇子不成,又令董嫔主子对十六皇子下毒。”
    “董嫔主子没得选啊。”宫人凄惨一声,再也支撑不住,倒地不动。
    乌舂上前查看,宫人已然没了。
    偌大的凤仪宫鸦雀无声,死般寂静。
    皇后面皮抖动,一掌拍在扶手上:“构陷皇后,齐妃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    齐妃起身行礼,“娘娘明鉴,今日之前臣妾委实不认识这宫人,且她也未提前对臣妾说过具体冤屈,否则臣妾是万万不敢把人带来凤仪宫。”
    她以帕掩唇,楚楚可怜,“臣妾也是被人害了。”
    皇后瞪着齐妃几欲噬人。
    庄妃担忧的看了一眼顺贵妃,惠贵妃无声叹息。
    梅妃垂眸,遮住眼中讥讽。其他妃子沉默不语,不愿卷入这场争端。
    一刻钟后,太医粗步检测,宫人害了病,早就是强弩之末。
    齐妃神情悲悯,“原是油尽灯枯了,怪道要来凤仪宫。”
    “齐妃!”皇后喝道。
    齐妃低头告饶。皇后恨不得当场杖毙她,却不得不压着性子,“此事重大,本宫一定查清。”
    一日后,此事有了结果,原是那宫人害了傻病,生前就胡言乱语。
    齐妃糊涂,罚抄女诫一百遍,禁足三月。
    齐妃毫无异议,顺从受之。
    顺贵妃看她一眼,心头颤了一下,回到春和宫还心神不宁。
    十六皇子挥退宫人,握着母妃的手宽慰她:“母妃不必惊慌,齐妃是聪明,咱们也不是傻子。经此一出,咱们往后远着皇后也情有可原。”
    顺贵妃叹气:“珩儿,日子不止在眼下,还有以后。咱们同皇后有了隔阂,他日太子登基,你该如何自处。”
    香烟袅袅,静心凝神。
    十六皇子看着三足白玉香炉,轻声道:“母妃想差了,这事挑明了,太子反而不好动我。否则岂不坐实流言。”
    况且,他那一众皇兄野心勃勃,哪个是好相与的。
    十六皇子拍拍母妃的手,“父皇龙体健壮,只要我们母子不出错,他会护着我们的。”
    有十六皇子安抚,顺贵妃总算平复了心神,叹道:“这宫里不叫人安生。”
    十六皇子沉默。
    日子一天天过着,孟跃隔三差五去一趟酒肆,每次必不空手。有时是一盒口脂,有时是一支鎏金簪,有时又是一份可口点心。
    很快那一条街的人都知道有个年轻小子在追求酒娘子。有好事者问到酒娘子跟前,她也只是抚着孟跃送的鎏金簪笑而不语。
    好事者心里酸溜溜,又觉孟跃眼瞎,人尽可夫的女表子也当个宝。
    这日酒肆忽地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,二话不说扇在酒娘子脸上,酒肆伙计要帮忙,也被仆妇推开,酒客们默契的拦住伙计们,看着仆妇扒了酒娘子衣裳,按在地上打,男客们好整以暇的啜着酒,兴致勃勃。
    “□□,浪货——”仆妇正要扒了酒娘子的肚兜,肩头骤痛,一个八角红木盒子应声而落,散了一地点心。
    孟跃飞身上前,也不知她如何动作,几个凶神恶煞的健壮仆妇如鸡仔似的,被她提来拎去,甩到一旁哀哀叫唤。
    孟跃脱下棉质外衣,把地上的酒娘子包裹,单手揽入怀中,厉声喝向仆妇身后的富妇人,“光天化日,你竟敢打人。”
    富妇人看了一眼孟跃身上的绢布中衣和脚上靴子,“她勾引我男人,打死她都活该。”
    “小郎君,你被这贱人骗了。”
    酒肆里的男人也哈哈笑,说酒娘子遇到硬茬了,话里话外都在佐证富妇人的话。
    酒娘子自问心如铁石,此刻还是狼狈的低下头,却听身边人斩钉截铁道,“我不了解你男人,但我了解酒娘子,肯定是你男人纠缠,她一个弱女子她能做什么。”
    孟跃这话不假,这些日子她都往酒肆跑,酒娘子真与人欢爱了,她怎可能瞧不出。
    八成是这富妇人的男人向酒娘子求欢不成,怂恿悍妻闹事。
    富妇人气了个倒仰,抖着手指向孟跃,刚要开骂,又听孟跃道:“你把你这份彪悍用在你男人身上,一天三顿揍,我不信他还敢出去浪,轻重都分不清,愚蠢。”
    趴在孟跃肩头的酒娘子猝不及防乐出声,扯动脸上的伤,又倒嘶了口气。
    酒客们不干了,两个女人打架是乐子,但打男人就不行了。
    然而孟跃已经带着酒娘子回后院。
    外面还在闹,酒娘子蹙眉,孟跃丢下一句“稍等”。